文 | 菠萝
（一）
正常情况下，人的癌症是不传染的。人体癌细胞不会像细菌病毒一样，从一个患者身上，跑到另一个人身上导致新的癌症。我们和别人吃饭，也从来不担心他有没有口腔癌或食管癌。
但大千世界，无奇不有。凡事儿都有例外。
欧洲就有个女士，因为善良，居然意外把癌症传给了四个人！
故事要回到2007年。一位53岁的女士因为突发脑淤血不幸去世，她是个了不起的人，很早就加入了遗体捐献志愿者。因此，在她去世后，医生取出了她的肺、肝和两个肾，然后分别移植给了4位亟需新器官的患者，最小的32岁，最大的62岁。
为了安全，医生在移植前还专门对这位女士的遗体进行了详细的检查，没有发现异常，更没有任何肿瘤的迹象。
移植非常成功，接受了新的肺、肝、左肾和右肾的4位患者逐渐开始慢慢康复。医生和家人都很开心。
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，他们4个人在随后的几年，都陆续成为了癌症患者。
展开剩余90%首先发现问题的是接受肺移植的患者。
她接受移植仅仅过了16个月，就因身体不适而住院。检查发现她的多处淋巴结肿大。医生穿刺一看，发现竟然是转移的乳腺癌！更加意外的是，通过DNA测序发现，这个乳腺癌细胞居然不是患者自己的，而是外来的，来自捐赠器官的那位女士！
只有一个解释：在移植肺的时候，肺里隐藏着的乳腺癌细胞也一起移过来了。肿瘤在宿主体内生长，导致了悲剧。
这个移植来的癌细胞非常的恶性，短短16个月，不仅移植的肺上出现了病灶，而且转移到了骨头和肝。短短一年以后，这位接受移植的患者就不幸去世了！
（二）
听说了这个消息，其它三位接受同一人器官捐赠的患者和他们的医生立刻紧张了，因为他们接受的器官也可能含有癌细胞。
医生给这三位患者制定了密切频繁的体检计划。目标是希望如果他们不幸也被移植了癌细胞，至少能早点发现。幸运的是，影像学检查一直相安无事。
大家都希望，或许肺移植的患者只是一个特例。
但就在4年后，当大家都放松警惕的时候，噩耗再次传来！
这次是接受肝移植的患者。在第4年的体检中，医生突然在移植的肝上发现了肿瘤。经过鉴定，确定了这不是肝癌，又是乳腺癌，又来自捐赠者！
祸不单行。几乎在同一时间，接受右肾移植的患者，也在肾上发现了癌细胞。不出意外的，不是肾癌，而是乳腺癌，而且也是来自捐赠者！
现在唯一没有查出癌症的，就只剩下了接受左肾移植的那位女士了。
但她也没躲过厄运，又过了两年（移植6年后），这位女士体重突然下降，检查后体内发现了乳腺癌细胞，而且已经广泛转移。不仅移植的肾有很大的肿瘤，而且已经转移到了肝、脾、骨等各个地方！
捐赠者的恶性癌细胞，居然在她体内潜伏了6年之久！
有谁能想到，一次本来很正能量的器官捐献，居然带来了四位恶性乳腺癌患者！人的癌症也发生了传染。
这个能传染的癌细胞还很恶性，四位患者中的三位都先后因为癌症去世了。唯一幸存的，是接收右肾的那位。他最年轻，只有30来岁。因为身体条件允许，他在发现肿瘤后，选择了摘除移植的肾，停掉免疫抑制药物，同时接受化疗和靶向治疗。最新的复查显示，他的肿瘤得到了控制。
他现在只能继续等待第二次移植机会了。
（三）
动物里早就有确定能传染的癌症。狗和贝壳都有能跨个体存活的癌细胞。
最著名的例子是袋獾，一种生活在澳大利亚的哺乳动物。从1996年开始，成千上万的袋獾脸上开始长肿瘤，研究发现，它们肿瘤居然是一个来源，互相传染的。袋獾喜欢互相咬，但如果袋獾咬了另一个袋獾脸上的肿瘤，就有可能被传染。袋獾种群数量因此减少了近80%，一度快成濒危物种了。
但人的癌细胞通常并不传染。
大家有时也听说过“传染的癌症”，但往往是指和癌症有关的病毒能传染（比如和肝癌相关的乙肝病毒，或者和宫颈癌相关的HPV病毒）。真正说癌细胞直接传染，从一个人体内，直接跑到另一个人体内导致疾病，是几乎不可能的。
为什么呢？
理论上，只有人体的免疫系统严重受损的时候，才有可能让外来的癌细胞在体内活下来，甚至生长。
那问题来了，什么时候人体免疫系统很弱，而且还可能碰到外来癌细胞呢？
接受器官移植的时候！这正是这次乳腺癌会被传给4个人的原因。
为了防止器官排异，接受移植的人，都会长期使用药物来抑制自身免疫系统活性。但如果移植来的器官里夹杂着癌细胞，那就会带来问题。
免疫系统被抑制，移植的器官活下来了，癌细胞也活下来了。
到目前为止，文献已经记载到超过100个人类癌症传染的案例，绝大多数都和器官移植有关系。
正因如此，在移植之前，都需要对遗体和器官进行仔细检查，尤其是排除肿瘤病史和迹象。由于有这些检查，器官移植被传染肿瘤的概率非常低，只有0.01%到0.05%。
但有时真的是防不胜防。
就说这次的故事吧。遗体捐赠前，医生其实已经按照要求做了非常仔细的检查，包括B超、X光、血液检查等等，都没有发现捐赠者体内有任何癌症的迹象。
但从后续发展能看出，其实捐赠者不仅有了乳腺癌，而且癌细胞早已经全身广泛转移，到了肺，肝，肾等各个器官。所以移植这些器官的人，才会纷纷中招。
理论上，这个捐赠者本身就是一个带瘤生存者，而且是带着恶性肿瘤。只是谁都不知道她有乳腺癌罢了，自己不知道，医生也不知道。
（四）
虽然移植传染肿瘤不是第一次，但这次的案例很特别，引起了很多专业人士的关注。
第一，这应该是首次报道一位乳腺癌患者同时“传染”给4位器官接受者；以前一般就传给一个人。
第二，这是目前为止潜伏期最长，在不同患者中差异最大的“传染性肿瘤”之一。从最早的肺移植患者16个月被发现，到最晚的左肾移植患者，整整6年以后才发现。
这个故事极其生动地展示了免疫系统和癌细胞直接的关系。
人体和癌共存的情况恐怕比想象的要常见得多。
很显然，2007年捐献器官的那位53岁女士，体内癌细胞是非常恶性的。它不仅已经在这位女士体内扩散，在肺，肾，肝等各个器官中都有，而且最后还能在另一个人体内生长，并最终致命。
但即使面对这样恶性的癌细胞，免疫系统依然能非常有效地压制它们。
在捐献器官的女士体内，免疫系统始终没有让它爆发，形成肿瘤，甚至严密的体检都无法查出任何踪迹。
这不就是典型的“和癌共存”么？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。
即使移植后的患者，也都和癌共存了一段时间。尤其是左肾患者，和癌细胞共存了6年，严密体检也没有任何症状和影像上的发现。这意味着，即使是受损的免疫系统，依然有可能有效抑制癌细胞生长。
免疫占据优势，癌细胞就不可怕；免疫失去控制，癌细胞就爆发性生长。
长寿的人，就是和癌共存了很久的人。
我们无法完全阻止癌细胞出现，但我们可以尽量保护自己的免疫系统。为什么要大家戒烟少酒，减少熬夜，就是因为它们都是伤害免疫系统的事儿。
对于人体的免疫系统到底如何控制肿瘤生长，我们的理解还相当的肤浅。虽然PD-1，CAR-T等免疫治疗已经开始广泛用于临床，但还有巨大的提高空间，因为还有很多患者用了效果不好。
免疫和肿瘤关系很复杂，有可能是很个性化的，每个人都不太一样。弄明白免疫系统平时如何控制癌细胞的那天，或许就是癌症变成慢性病的那天；期待它早日到来。
致敬生命！
*本文旨在科普癌症背后的科学，不是药物宣传资料，更不是治疗方案推荐。如需获得疾病治疗方案指导，请前往正规医院就诊。
参考文献：
Transmission of breast cancer by a single multiorgan donor to 4 transplant recipients. Am J Transplant
. 2018 Jul;18(7):1810-1814.
Transmission of malignancy with solid organ transplants. Transplantation. 2005;80(1suppl):S164‐S166.
Early cancer cell dissemination and late metastatic relapse: clinical reflections and biological approaches
to the dormancy problem in patients. Semin Cancer Biol. 2001;11:(4)307‐311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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Early cancer cell dissemination and late metastatic relapse: clinical reflections and biological approaches
to the dormancy problem in patients. Semin Cancer Biol. 2001;11:(4)307‐311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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